东不邪，西不毒

　　某种程度上来说，王家卫的电影是没有主题的，他的电影并不正经讲故事，更多是传递一种情绪。所以，他的电影是用来看、用来听，而不是用来费劲心思懂的。但有趣的是，正因为其主题的模糊性，反而给观众留下很大的可阐述空间。所以，但凡观众看了一场王家卫的电影之后，走出影院就都迫不及待地在朋友圈里互相询问：你看懂了吗？如果被问到的你不幸没有看懂，也没有关系，反正套上这几个词，总是没有错的：疏离、孤独、焦虑和迷惘。这是王家卫电影永远的母题，也是现代艺术的经典主题，在王的八部电影里，将这个母题做到登峰造极的当属《东邪西毒》。《东邪西毒》改编自金庸小说，但除了电影名字和剧中人物的名字，和金庸的小说没有半毛钱关系。有意思的是，电影的叙事手法完全是古龙式的。与金庸笔下的侠客个个红袖添香不同，古龙笔下的侠客永远有高处不胜寒的烦恼。整部电影自始至终笼罩着一种强烈的离异感和孤独感，片中的每一个人都不停地在追求相互间的沟通，却又病态地认为：“如果想要不被拒绝，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拒绝别人。”

　　人际的疏离，个性的偏执，最终导致电影中所有的角色都只能活在自己的主观精神世界中。黄药师醉心于自己和自己谈恋爱，虽然表面上看，他四处留情，但他爱恋的每一个对象，都不是真切的人，而是他心中完美伴侣在现实中的投射。因此他虽然趁醉表达了对慕容燕的爱慕，醒来后却又不敢履行自己的诺言；他让夕阳武士的妻子桃花爱上了自己，但迟迟不给她进一步的表示；他暗恋欧阳锋的大嫂，但是却从来不打算把这份爱说出口。一个人的爱情看似残缺的，因为缺乏另一半的参与和互动而显得单薄可笑。但对于黄药师而言，这样的爱情才是充盈的，因为只有一个人，才能保证这份爱的完满自足，才能永远徜徉在爱的美妙想象中无限沉迷。从来不曾在现实的世界中开启的爱情，也就不会在现实中结束。

　　西毒欧阳锋虽然敢于和真实生活中的人实实在在地谈场恋爱。但因为有他者参与的爱总是充满着不确定性和风险，所以他不敢展开这份爱，不敢给爱的人一个承诺。因为他的迟疑，深爱的女人选择嫁给他的大哥。一刹那的犹豫，造成相爱的两个人一生一世的孤独。

　　慕容嫣就更为极端，她构造出了一个慕容燕，这个人会永远陪着她，永远不会拒绝她，因为这个人就是她自己。在慕容嫣的世界里，爱情的最终面目变幻为一种那喀索斯式的自我欣赏，自我玩味。

　　最令人为玩味的是，虽然这部电影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爱，都不懂得去给予所爱的人一份完整的爱，但《东邪西毒》却被无数的小资青年奉为爱情圣经。也许，这就是为什么，虽然王家卫从不尊重观众，从不好好讲故事，但是依旧横行多年的原因。因为，他在每部电影里表现的因为爱无能与爱无奈而造成的孤独，是每一个都市人都感同身受，却又无可奈何的课题。